学位论文是对学生阶段所学知识及运用状况的检验，也是学生研究能力的重要体现，因而在本科生和研究生的培养方案中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然而，由于学生在学术论文的写作方面缺乏经验，对所学理论、社会和人生的体验还不够深刻，语言模式还没有实现从情感到理性的转换，驾驭材料、运用材料的能力不够等，因而在论文写作中总会出现这样或那样的问题。总结我在指导本科毕业论文和评审硕士论文中所发现的问题，主要可归纳为以下几个方面：选题过大；选题价值小；缺乏研究视角，面面俱到，内容泛泛；没有学术对话，只是自陈自叙；结构不合理，畸轻畸重；文献注释不规范；语句不通等。本文主要就对论文观点的说服力和可信度具有重大影响的论证方法问题，谈谈自己的一点浅见。

　　一、论证角度与方法

　　任何论题都可从不同的角度，利用不同的方法，进行论证。每种论证角度和方法会突出论题的不同特点；论证角度不同，所采用的研究方法不同，所得出的结论也会有所不同。但是，要发现论题的本质特征和内在规律，必须选择合理的论证角度和研究方法。从事实际工作和研究问题的态度有所不同，对于实际工作者来说，为赢得各方合作，应该照顾到各个方面的利益和态度；而学术研究是为了创新，并不追求面面俱到和普遍认可。然而，学生论文的一个很大问题就是没有自己的视角，泛泛而论，面铺得很宽，但都是蜻蜓点水，很难深化对主题的认识。同时，由于学生论文中缺乏明显的方法意识，或者所选方法与自己要解决的问题不适合，也难以得出令人信服的富有创意的结论。因此，选准研究角度和适当的方法是很重要的。

　　由于不同的研究者具有不同的学术背景和价值取向，为探究社会现象，人们往往具有不同的研究取向，从而采用不同的研究方法，提出不同的研究假设和对结果的判断标准。一般而言，研究角度和研究方法密切相关。学术论文需要通过一定的研究视角和方法进行论证，以得出论点或解释清楚某个问题。

　　从逻辑思维方式看，研究方法大体可分为思辨研究和实证研究两类。所谓思辨研究是指从某一前提出发，探究事物之间因果联系的逻辑分析方法。它往往从某种假设出发，进行逻辑推导，强调社会政治现象的价值分析，带有演绎的、注释的特点，强调论证的逻辑性，结论往往带有一般性，可称为“应然”的研究。如柏拉图关于理想国的理论、资产阶级启蒙思想家的国家契约论等，都是通过思辨研究得出的结论。而所谓实证研究，是指运用科学的方法，对所研究的对象进行描述、解释和预测的分析方法。实证研究主要关注“是如何”的问题，多应用归纳逻辑(定性研究)、演绎法(定量研究)和统计的分析方法，强调证据和结论的可观察性、可验证性，因而多重视数量、事实等因素。

　　在学生中存在着一种错误的认识，他们认为思辨研究即是定性研究。实际上，定性研究和定量研究都是实证研究的具体方式。定性研究主要以观察、访谈(包括个人访谈和焦点团体访谈)为主，往往限于少数个案，通过归纳分析及文献档案资料分析，得出有关现象的共同属性的方法；定量研究主要是通过随机抽样，以典型样本的统计和实验数据，得出同类人群的一般结论的方法。两者的区别在搜集数据的方法不同。到底采用什么方法，应该根据自己的选题和讨论的具体问题而定。一般来说，定性研究“特别适用于那种目的在于从深层次上探索人们的经验、习惯、价值观和态度并建立与此相关的意义联系的研究课题”；而定量研究则依赖于对某种重复出现的社会现象的观察和测量。

　　一般来讲，文史哲等人文学科的论文，采用思辨研究方法较为适合；而政治学、经济学、社会学等社会科学方面的论文，多采取实证研究方法。由于各种研究方法的互容性和互补性，在论文写作中，一般可以以一种研究方法为主，另一种为辅。如果选题属于实证性质，可采用定性与定量研究相结合的方式。此外，利用跨学科或比较的方法，也是学位论文获得好的成果的常见途径。

　　二、论证框架的设计

　　一篇优秀的论文应该是一个各部分有内在联系的有机系统，各子系统都围绕着中心论题展开，发挥对论文主题的支撑作用。写论文就像建筑房屋一样，要使房屋结实牢固，各部分的结构必须合理。马克思说:“最蹩足的建筑师从一开始就比最灵巧的蜜蜂高明的地方，是他在用蜂蜡建筑起蜂房以前，已经在自己头脑中把它建成了。”许多学生在写论文之前，没有一个提纲，占有材料不足，就动手写作，结果详略失衡，冲淡了主题；更有的学生，思维混乱，没有理清头绪，以若干文章东拼西凑，生拉硬扯，令读者头脑森森，如坠云里雾里，不得其要旨。因而，搭好论文的结构，做好布局谋篇的工作，是一篇好文章的基础。

　　在论文布局过程中，必须把历史逻辑、空间逻辑和思维逻辑有机协调起来。论文提出问题、分析问题和解决问题，要符合人们对社会现象的认识规律和程序，使论文的逻辑秩序和人们的认识程序统一起来。在形式上，论文要有引言、入题、破题和结论，使文章全篇形成一个严谨的逻辑整体。对局部某一问题的分析，对某一现象的解释，要体现出较为完整的概念、判断、推理的过程；各章节之间要有一种内在连贯的逻辑联系和主次之分，每一分论点都要围绕主题展开，按照一定的逻辑次序层层深入，防止盲目写下去而淹没主题或偏离主题，使整篇文章结构合理、紧凑。

　　三、论点的提出与论据的组织

　　一篇论文的主题往往需要若干分论点的支撑，而每一个论点都要言之成理、持之有据，令人信服。这就需要通过严密的论证过程，将各种支持性的论据资料，粘合成一个富有逻辑性的有机整体。

　　根据多年的论文评阅，笔者发现许多学位论文在这方面做得不是很好。这主要表现在:

　　(1)论据少，不具有典型性；

　　(2)论据不能证明论点；

　　(3)引证往往曲解原作者的本意；

　　(4)为了自己的观点，甚至伪造证据；

　　(5)论据堆砌，没有内在联系，给人以文章杂乱无章的感觉等。

　　归结其原因，主要是由于缺乏实事求是的精神，资料准备不够，没有认真读解、消化资料，先有观点后寻求证据等。

　　根据研究进程的一般逻辑，一切真知都来源于客观现实，基本论点的获得必须是来源于对具体研究资料(或经验观察、实验数据)的理性分析和归纳，而不是出自主观的臆想，受感情倾向的支配。马克斯·韦伯认为:“任何为支持个人的政治观点而得出的研究成果都必须当作偏见而抛弃。”学术论文的写作，必须坚持理性、客观的态度，既不要人云亦云，更不要掺杂个人的偏见和情感。论文观点的客观性、科学性，取决于其是否按照实事求是的态度，合乎逻辑地得来，或从经验事实中归纳而来。

　　所有学术观点都要有论据的支持。论据是为证明论点而准备的证据材料，它包括实证调查的数据和统计资料、事实(包括历史事实)、控制性观察资料、权威专家的学术观点等。所谓论证，就是以论据论证观点，以求得他人的信服。

　　学生在组织论据时，应该注意以下几点:

　　第一，引证的资料、数据必须真实可靠，经得起质疑和检验。“事实胜于雄辩。”论据的真实性、可靠性极为重要。学生由于时间、精力和经费的限制，主要靠二手资料进行论证。但对这类资料，要核对原始出处，按照其本意进行引用，切勿断章取义。为了突出自己的观点，还有必要对这些观点进行评析。为了便于读者查找核对，检索相关文献，所引证的资料应明确注释清楚，这也是尊重原作者劳动成果的表现。应该指出的是，如果有可能，应尽可能应用自己调查或实验得来的一手资料或调查数据，这些资料本身就具有很大的价值。但在选择资料时，应尽量避免受个人好恶的支配，努力做到客观、中立。

　　第二，论据的选择、鉴别和运用。论据是为论点服务的，有说服力的论文必须占有充分、翔实的论据资料，因而搜集和选择论据显得很重要。学生论文常出现的问题之一，就是论据太单薄，不具有说服力，无法全面说明立论；优秀的学位论文必须有足够的论据作为论点的支撑，旁征博引、多方佐证。但是，论据过多，也会使文章显得凌乱芜杂，冲淡文章的主旨。一篇论文没有必要把搜集到的各种资料、数据和事实统统罗列、引证，而应该围绕论文主题筛选那些最相关、最能够支持论点的信息。在选择论据时，应注意其典型性、新颖性和说服力，而舍弃那些平淡无奇、可有可无者。

　　为了使论点鲜明有力，学术论文的论据还要运用得当。在论据的应用中，有两个常见的问题:一是论据的鉴别。尤其是历史资料，由于年代久远及人为的因素，资料往往浩繁芜杂、真伪难辨，更需要慎重鉴别，小心为用。二是论据与论点不匹配，不能说明论点。这种情况或者是对资料的理解不够深入，导致曲解资料、断章取义；或者是资料运用失当。这就需要再认真核对资料，对资料进行去伪存真、由此及彼、由表及里、精雕细琢的功夫。每确立一个论点，必须考虑用什么论据做主证，什么材料做旁证。

　　第三，论据和论点的结合。论据不是简单的罗列和堆砌，而必须进行阐释，并将其与论点有机结合起来。

　　论点的提出必须建立在扎实的论据之上，而论据必须是能够服务于论点的真实、客观的资料。

　　四、论证过程与形式

　　单纯的论据堆砌，不能证明论点。论据不经过论证过程，只是一堆散乱的材料，而不是论文。论证就是用论据证明论点的方法和过程。这一过程要求论文紧密围绕既定的研究假设或问题，通过严谨的逻辑思维，调动掌握的各种知识和资料证据，得出结论。所谓论文的写作就是要利用论据，经过论辩过程，对某种现象进行解释或预测，证实或证伪某种假设的过程。因此，论证在论文形成过程中居于核心的地位。

　　那么，如何进行论证呢?这既是一个严密的逻辑思维过程，也是一个可操作的技术性问题。从逻辑思维的角度看，论证过程就是通过概念、判断、推理，将论据组织起来，使其具有系统性、逻辑性，从已知观点和事实推导出未知的认识的思维方式。论文中的逻辑论证，包括三段论(大前提、小前提和结论)、归纳论证(从个别到一般)和定量论证，也就是演绎逻辑、归纳逻辑和数理逻辑等形式。可见，逻辑训练是写好论文的重要前提。要使论证具有逻辑性、连贯性，首先必须明确界定分析性概念，确定影响基本假设的变项(包含不同程度差异的特殊概念)，根据论据得出反映变项之间关系的假设，这样我们才能描述、思考、解释、分析和预测所观察的社会政治现象。一般来讲，思辨性的政治哲学论文，往往多用演绎推理的方式；而实证性的政治科学论文，往往是用归纳推理的形式。

　　具体的论证过程，也就是推论的过程。实际上，所有社会科学中的一般性知识都是通过推论产生的。没有推论就不会对理论构建或改进假设或增进知识本身有所贡献。而在推论过程中，样本与其所代表的人口的关系(是否具有代表性)是很关键的。推论包括描述性推论和因果关系性推论。在社会科学中，强烈的因果关系推论是少见的。由于社会现象往往受多因素的影响，各种自变量和因变量之间的关系只是存在一定的相关性(可能性)。而在定量研究和定性研究中，结论都会受到抽样的科学性和其反映人群的代表性的影响。因此，推导结论既要具有客观、谨慎、理性的态度，又要富有想象力和创造性，具有批评思维。这就要求学生认真分析所搜集的原始数据，避免得出不能充分证实的断言，努力构建发人深省的论点。

　　从论证形式看，除了从正面论证自己的论点和论题的“正论” 外，还应当设想和预料到有一定道理的反面论题和论点。这就要求公平地描述这些不同意见，并阐明自己论点和论题的优越性。这不仅有助于强化论文的论点，也会使论文更具有吸引力。此外，从论证语言的风格看，学术论文与媒体评论和杂文不同，不能宣扬情绪，而必须戒除浮夸的套话、空话和大话，坚持理性的逻辑分析。这样，才能得到客观、真实和具有说服力的结论。

　　总之，一篇令人信服的学位论文，应当有新颖、适当的论证视角，选择恰当的研究方法，搭建逻辑严密、平衡的论证框架，把具有说服力的论据和观点紧密结合起来，具有逻辑严密的论证过程和适当的论证形式。

　　本文原载于《中国青年政治学院学报》，原题为《文科学生学位论文论证方法刍议》，作者：高旺，中国青年政治学院公共管理系教授，法学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