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一直觉得我是可以在我的工作上有一番作为的。
然而,作为一个记者,我却没有过什么大的动作。当报社有了什么大型报导的时候,都是被那几个当红的同事抢了先,报社要做公众人物的采访,也轮不上我去。每天我都在期待与思索有一篇独一无二的报导中睡去和醒来。可是这样的日子过去了近两年,我的状况与当初刚进报社时好不了多少,甚至有那么些时候,我开始抱怨命运的不公,开始觉得没有机遇是老天故意在开我的玩笑……
不过一切在一周前发生了变化。
事情是这样的。
(二)
一周前整个光荣市,当然也包括我们永城报社,都可谓是上下忙开了,其因是有一位领导将来视察。
为了此次视察,报社特地召开了一次全体工作人员大会,这位领导可是大有来头,大到连我们的社长在大会上都不直呼其名,在对这位领导的职位、生平事迹以及领导可能的行程做了全面的介绍之后(领导此次虽是“微服私访”但本市却早就通过各渠道收到了风声),接着社长又对接待、采访等各项工作进行了布置安排——当然主要的采访工作又是派给王群那几个人去了。
至于我在这期间的工作,就是搜集采访民众的反映,日报的版面一大部分肯定是属于王群他们对领导的采访,而我们剩下来的工作就是那些空下来的版面的点缀了。
如果我前面提到的事看起来与我提到的变化好像没多大关系,那么请慢慢听我继续讲下去。
(三)
其实被派上这样的任务,代表你就是打打酱油做陪衬的。那天我一个人去进行民众调查,随身带了一台相机和一支录音笔。大概是在中午12点的时候,我收集到了一些民众对此次领导下来视察的看法还有对领导的评价,当然好话坏话都会进行加工,点缀工作就是这样。
12点的时候,我收拾好行头准备回去,路过康寿街的时候,突然觉得肚子风起云涌,便赶紧找厕所。康寿街上的老式公厕也都拆的差不多了,不过有个偏僻点的拐角那里还有一处。
老式的公厕非常体现三公原则。首先它实现了公开化,虽然有隔间,但是却没有门,每个蹲位就一堵半人高的隔墙挡着,站起来或一走过就能把脸或屁股一览无余;冲水也是公有化,统一定时冲,从第一坑到最后一坑一泻千里,每个人都共有也只能共有这点点水流;至于说公平性,反正你不论穿西装革履还是拖鞋大背心不都是一样的拉嘛。
为什么我说着说着说到了这个呢,因为我的事就发生在这里,没错,就是这个狭小,带着阵阵臭味的空间里面。
(四)
我跑进了这个公厕,在二号坑蹲下,我讨厌一号坑还有后几个的,前者溅水,后面的一冲水就能看到前坑人的排泄物。一番轰炸之后我感觉神清气爽,正准备进行善后工作的时候,忽然跑进来一个身着中山装的人,从我面前过去,在某个坑位站下,我听见他捣腾皮带的声音,一边揩着屁股一边想这人好像见过。
我去,这好像是亲爱的领导啊!
怀着惶恐惊讶的心情,我决定去看清楚一下,要是这人真是领导,那我还不趁机采访点什么,兴许总编会用我的稿子。在我想入非非的时候,那人已经慢慢蹲了下去——他没有反抗的机会了。
我系好裤子轻步走了过去,从顶上一看一看真似乎是他!简单的想了一下措辞,我掏出了录音笔和便写本,准备迎上去:“领导您好,很高兴您能来我市视察,我是本市永城日报的记者,能打扰您一下子做一个简短的采访吗?”可又转念一想,或许他还真就起身走人,或者喊警卫员进来轰我,那就真是得不偿失。我于是决定去他下游的邻坑位,先观察再说。
我假装很自然地从他边上走过去,用余光再次看他一眼感觉他就是领导。不过看来领导也吃了一惊,原本想奔泄而出的洪流一下封住了阀门,连忙提溜裤子打算起身。
我赶紧在坑位蹲下以免造成尴尬。心中也不免感叹,领导这么大的人物见到我这种小百姓还想要起身行礼,真是爱民啊。
只听那边舒了口气,洪流堵在阀门口,我估计他也差不多要慢慢松阀门了。
(五)
居然憋出一个悠长的哑屁。
一个哑屁,这意味着什么?我们的前辈总是告诫我们,干这行看问题不能只看表面,要透过现象想本质。于是我思考。哑屁无声,领导此行是否像这个屁一样,悄悄地来,悄悄的走呢?如此一想便想通透了,领导就是领导,放个屁也都透露出自己的工作作风,低调做事,默默奉献,真是有一套啊!”
安静了一会儿之后,那边酝酿出来了一个大响屁,隔墙也随之“嗡”了一下。
这又表明什么?找本质内涵这事真的很难,不过我还是沉下心来想,什么东西也这么响?我第一个想到的是枪。那又要具有意义内涵啊? 历史在我脑海里飞速闪过——第一枪!辛亥革命第一枪!够响也够有意义!再继续分析响屁和这的联系就不难了,现如今不能说是应该说是改革创新了,领导的响屁,莫不暗示着他此行是要为我们光荣市打响改革创新的第一枪,让全国都为我们的改革发展而震惊?有课这个发现,我一边笔记下来,一边啧啧称赞。
这声响屁,放在政治层面上是那样,放在生理卫生的层面上也意味着洪流决堤,将要喷薄而出了。果不其然,过了片刻,我便听到了连着几下硬物掉到坑里的声音。
有了前两次的思考,我的脑筋动起来飞快。硬的,象征着厚实的土地,加上那掉落到坑面上的声音,这不就彰显着要脚踏实地吗。原来领导是在时刻告诫自己也劝勉他人,工作本领要过硬,做事要踏实,要掷地有声,不能像个软蛋,做事也不能捡软柿子捏。
冲水器发出了隆隆的响声,水流从一号坑冲泻下来,我低头一看,果然够硬!不过水流中还带了点血丝,等水流小了才看清那真是血。但是如果光从医学角度上说这是得了痔疮,这怎么能对的起我的工作呢?看本质!我不断提醒自己。
为了工作,为了人民的幸福安康,他不惜以牺牲身体健康为代价,为了人民,已经到了可谓呕心泻血的地步,如此好的领导,真是难求。想到这里我竟然有点心酸。
接下来的是一阵淅淅沥沥的声响。
春雨!对,这就如同春雨一样,但比春雨更为肥美。他的到来,不就像一场春雨一般降临到了光荣市吗?带给我们滋润,肥料,带来了新的生机。这场春雨过后,一定是更为舒适的肚子和更为美好的城市!
过了一会儿,我听见了那边系裤子离开的声音。强忍住倾佩之情我默默拿出相机对着那个伟岸的背影按下了快门。
我走到领导的坑位伫立了片刻,还依旧能感觉到他伟大人格的气息。坑里没有纸,他没有擦,节俭朴素,爱护资源,可持续发展观在敬爱的领导身上完全彰显出来。想想刚刚用了那么些纸揩屁股,我顿时觉得我的渺小。
我出去的时候领导已经走了,我觉得此次受益匪浅。
(六)
回到报社工作时我把这些见闻整理了一下。王群他们的采访无疾而终,因为没有等到领导其人。看来此行微服视察保密工作果然做的不错。
抱着试试的心态,我把整理的东西附上那张照片交给了总编,结果居然被录用了。
第二天,《永城日报》最大的版面刊登了我的采访,名为《一泡屎映射出的好领导》。光荣市市民普遍表示深受打动。
于此,我的每一天有了不同,不再是在期待与思索有一篇独一无二的报导中睡去和醒来,因为社长会把人物的访谈派给我去做了,福利什么的也偏向我,我觉得在报社里面我比王群他们很有脸了,我甚至觉得新来的那位美女编辑对我有意思……
不管怎样,我的生活便是这样发生了改变,我时常惦记那位悄悄视察又悄悄离去的领导,我也非常感谢那泡屎,也感谢其间所孕育的内涵。
(七)
至于那位领导,他好像被提升了,职位更高了。而我居然收到了他的邀请函。
与他把酒三巡之后我问领导为什么请我与他吃饭,领导说,你不知道?我这次的升官全因你的一篇关于我的报导啊,社会反响比较大,连上级都看到了,说我升职是应得的。
我说,不敢当,我只是报导我的见闻而已。
领导说,我还没看那写的什么,是什么时候的报导啊?
我说,10月15号的啊。
领导说,哦哦,10月15啊,我记得那几天本来的安排是去视察那个叫什么光荣市的,后来紧急开会就没去成,嗨,总而言之,反正真是太感谢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