耍戏法-文学-问道文学网-征文范文网,中国写手之家

　　城里人叫变魔术。乡下人叫耍戏法。乡下人就爱看耍戏法。

　　一个院坝，围了一圈子人，耍戏法的人就站在中间。看着，盯着，死死地盯着，眼睛都不眨一下。看到起，盯到起，耍戏法的人边说着边练着。脚在动，手在摸，头戴大盖帽，一件黑布大卦子大衣穿着直掉在地上遮住了脚。一朵花，一个碗，一个盆，不停地从大衣里取出东西。那东西藏在哪里呢？耍戏法的人把大衣里里外外地翻给在场的人看。左翻右翻，上下抖动，看的清，看的明白呀，那大衣里没捏着藏着东西呀。那些东西是怎么变出来的呢？这就是耍戏法吸引人的地方了。要是能从大衣里猛端出个火盆或者一缸子金鱼和满满的水，那就更绝了。看得人眼睛发绿，更是眨都不眨一下。鼓掌，吹口哨，大声喊好。一个村子就热闹了，一个夜晚就有味道了，就像过年过节一样。大家看高兴了，耍戏法人不激不慢，招招手，身边蹬着的一只猴子站起身来，端着一个铁盘子顺着院坝走一圈。分分钱角角钱硬币纸币的就往盘子里扔，耍戏法的人一天的生活费就有了着落。

　　赵三爷是村子里耍戏法的头牌。赵三爷是眼快手快变化快。穿大衣耍戏法是入门戏。手上功夫才是考验人的。衣袖扎起找上膀子，光着手杆，一张钱、一个铜板或是一个球，握在手里，吹口气，说没就没了，说有就有了。一个大碗装满水，一张黑布从上面拖过，说干就干了，把碗满个底朝天也倒不出来。有人说，赵三爷，我给你装满一碗酒试试，你敢不敢。赵三爷说，酒不行，干了，人就醉了，醉了就露马脚了。大家哈哈大笑。大家都知道，那耍戏法，就是骗人哄人的把戏。但是大家就爱看，就想从中看出个门道，结果谁也没看出个门道，说说笑笑的，一天的日子就过去了。

　　赵三爷最拿手的，那是三仙归洞。三个球，三个碗，严严实实地盖着。你猜球在哪个碗里或是哪个碗里有多少球，没有人能猜着。猜着了，那不就刨活了吗。耍戏法的人最怕被刨活，就是被揭了底。被刨了活，那套戏法就再不能耍了。再耍，就有人要吼黄要揭底，就没看头了。

　　楼房嘴刘大秀才做七十大寿，专请了赵三爷耍戏法。那场面，热闹了。一个大院坝里，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人。赵三爷耍了三天三夜的戏法，不重路，重活，没有一套戏法被人看出门道的。一件黑大衣穿在身上，手伸进去一取，出个火盆，又一取，一个玻璃缸子里还有一条游来游去的鲤鱼，再一取，一只猫放在地上活蹦乱跳的。看得一个院坝的人都傻眼了。两个人抬上一张桌子，三个碗，三个球，一个院坝的人都在喊都在吼都在猜，就没有一个人上前说对了的。全是手上功夫。那球是神仙呢，还是赵三爷是神仙。三仙归洞呀，真是神了。两只手被绳子牢牢地拴在一起，一转眼，一伸，怎么就把一根木柱子抱住了，那是怎么穿过去的呢。神了，看得人眼花缭乱的，差点把隔壁肖大娘的假牙都笑掉了。

　　再神，戏法终究是戏法。这是赵三爷常说的话。也是爹给林大海常说的话。

　　林大海从小就爱看赵三爷耍戏法。一个跟屁虫一样，赵三爷在哪里耍戏法，林大海就跟到哪里，耍半天就看半天，耍一夜，就看一夜，眼睛都不闭一下。

　　看耍戏法当然比课堂上读书好耍好玩多了。课堂上，林大海总是提不起气打不起精神，一对眼睛说闭就闭，睡着了。老师的教鞭把桌子拍得啪啪响。要是看着赵三爷耍戏法，林大海的两个眼睛比灯笼子还亮，盯着看着，过夜熬夜，精神得很，比打了鸡血还兴奋。翻山越岭，隔河渡水，打着灯笼火把都要跟着去。

　　爹说，大海，遇着你这个娃呀，我也就认命了。那你就跟赵三爷学耍戏法练手艺吧。

　　林大海跟着赵三爷学徒弟五年，真学了一把耍戏法的好手艺。可耍戏法那几个钱能算钱吗？分分角角的，放在口袋里一大把，就是凑不起一个整数。看耍戏法的人多，要说死心跟着耍戏法的，大姑娘，不好找呀。赵三爷打了一辈子的单身。林大海可吃不得那个苦，没个老婆，那日子还能算过日子？

　　想找大钱，林大海就变着花的耍戏法。

　　爹说，找钱和耍戏法，那是两码子事儿。找钱，那除了脑瓜子灵，还要踏实肯干，下得起力吃得了苦。耍戏法的那一手，用在找钱上，那是万万不行的。

　　林大海离了师傅离了村子离了爹，出门耍戏法找钱，都三年了。钱没找着，还出事儿了。

　　爹是穿了满城在派出所找着人把林大海接回来的。

　　爹说，你那个碗，抹了灰抹了烂泥还淋了猪尿埋在地里，等两个月挖出来当文物卖，那就不是耍戏法，那是骗人骗钱。

　　林大海把头低着，差点都要低到裤裆里了。看着爹说得激动，林大海赶紧站起身，给爹把茶满上。

　　爹说，你把那真钱转手变成假钱，那更不是耍戏法，那是犯法，那种事怎么干得呢？你师傅和我，还有你的良心，没有一样你对得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