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年前奠定我,苟家滩里命难活。彦章打马上北坡,新坟累累旧坟多。新坟埋的汉光武,旧坟又埋汉萧何。青龙背上埋韩信,五丈原上埋诸葛。人生一世莫空过,纵然一死怕什么……”伴随着风林村里秦腔《苟家滩》唱段逐渐落幕,慈宁寺上的晨钟敲响了,这成了司空见惯的事情,要是那尼姑不敲响晨钟,天就不亮了,那噪人的秦腔唱段就停不下来……
“这有钱了就是跟别人大不一样,村里的房子不住,搬去城里住了,好好的四面房,倒是空着给鬼住。”张姚氏躺在炕上,侧转了一下身子,放了一个响屁,然后对着老伴儿张愣娃说道。张愣娃闻到了媳妇的臭屁,赶紧用被子遮住鼻子,然后将媳妇踹了一脚,半晌后说道:“你管好你自己就可以,有本事你也争气点儿,挣些钱搬城里去呀。”
张姚氏又要对着愣娃开说,但是又将话压了下去,她思索着什么,感觉在什么地方有些不对劲儿,便踹了一脚二愣的大腿,要求二愣将灯打开,看看现在几点了。二愣执拗不过,挣扎着起来,从炕沿儿上摸索着打开了灯。那昏黄的灯光,照着破旧的散发着各种奇异味道的小卧室,可知这夫妻二人是多么“俭朴”的人了。
面前墙上挂着的大盘钟,“噌……噌……”的针摆声,似乎有一种魔力,让夫妻二人静静的、呆呆的趴在炕头儿。因为大盘表上显示现在的时刻是凌晨两点二十分。夫妻二人觉得今天晚上的晨钟声一反常态,很是蹊跷,可又说不出什么原因。那静夜之中的晨钟声过了一会便立马停止了,深夜更显得异常安静和阴森。愣娃两口子相互对视了一下,突然想到今晚的晨钟声异常过早,而且很凌乱的敲了七下,最后一下敲出来的声音很短促。夫妻二人想到这儿,不禁寒毛直竖,立马关灯躺下睡觉。
这一夜对于风林村的人来说,糟糕透顶了。钟声响完之后仍然有断断续续的秦腔《苟家滩》唱段传来,比起夜前的戏声,这一次的唱段声要远的多……
夜风吹过山尖上的黄土,黄土的粉尘飘向了远方,飘向了慈宁寺的寺门。大概凌晨四点多钟的时候,启明星早已经从东方升起了,这说明距离清晨已经不远了。“呴……”随着一声雄鸡的长啸,黎明已经到来,可是慈宁寺上的晨钟声再也没有响起,远远传来的是慈宁寺上尼姑的哭声。
“嘿!这尼姑啊,不敲钟,倒是大清早的哭起了先人来……”张二愣从厕所里走出来自言自语道。张姚氏没有迎合他的自言自语,一边跪坐在大炕上收拾着床被一边静静地听着那遥远的凄惨的哭声。
到了中午时分,村里的聊天台上炸开了锅,长舌妇们坐在聊天台的大磨盘上你争我吵的讨论着一件事,那就是昨晚不正常的晨钟声和早晨凄惨的哭声。孟贵芳啃着一根烤熟的玉米神色异样道:“哎呀,那大清早的哭声真凄惨,你们可晓得慈宁寺里的尼姑为啥哭的那样凄惨?”这一问不要紧,可把旁边董玉兰的好奇心勾了起来,她兴奋至极的答道:“肯定是那家庙里的和尚昨晚到慈宁寺棍撇了尼姑们的后门,这才让尼姑们臊的慌,怕见人丢脸哭了起来……”顿时这聊天台上发出了一阵哄堂的大笑声,笑声完了都又说董玉兰是老母猪想跑窝了,董玉兰嬉皮笑脸的看着大家,又张牙舞爪的想极力说服大家。
就在此时,村东头的小路上走来一位挑着担子的中年男人,中年男人看起来底气十足,虽然挑着担子,但是走起路来依然步伐矫健。这些聊天台上的长舌妇们看见这个中年男人,大家一下子就愣住了,所有的眼神都充满了呆滞的光彩,直到中年男人走近聊天台放下挑着水的担子时,大家才回过神来。
“哎……造化弄人呀,昨晚的慈宁寺上出事了!”中年男人哀伤地说道。大家听到此处,不禁惊慌失措,尤其是那董玉兰神色慌张地道:“出了什么事情,真的是尼姑出了事吗?是跟和尚出了事吗?”这一连串的发问,弄得大家更是紧张,可那中年男人不慌不忙,长吁了一口气道:“是尼姑出事了,但不是跟和尚的事情,而是跟鬼的事情。”众人一阵慌乱,顿时来了劲儿,其中的董玉兰便又道:“尼姑和鬼有了什么事情?莫非……”随着董玉兰的这一次发问,中年人叹了一口气,义正言辞地说道:“空房子里面的鬼强奸了慈宁寺里的尼姑,昨晚的晨钟声便是求救信号,可惜大家没有发现晨钟声的不对劲。”聊天台上的这些长舌妇们无不惊骇,有些则议论鬼为什么唱秦腔《苟家滩》,有些则议论鬼为什么强奸尼姑,董玉兰和孟贵芳则好奇心大起,讨论起来被鬼强奸时的感觉来……
这一天风林村的男男女女处于恐慌之中,可谁也没有想到村里面这空着的房子里竟然会有这样恶毒的鬼。村长思前想后,考虑到全村村民的安全,便决心要给住进城里的有钱人曹摆风打电话沟通协调,让他回来把这空着的房子拆了。决心下定,他立刻拨通电话,可是出乎意料的是,电话那边听到自己空房子里发生了这些事情,便丝毫没有推辞,说他自己没有时间,让村长带着大家把房子拆了就行,拆了的物件还能用的可以让村民们带回去用。村长这才松了一口气,心想着到了天明时分就通知大家,把曹摆风的空房子拆掉。
然而,天不遂人愿。这一夜,那秦腔唱段《苟家滩》愈唱愈烈,越唱越凄惨,那铿锵有力的强调之中,带着缕缕诡异和阴森,那清清楚楚的字里行间,带着切痛的哀伤和怨恨。村长这一夜没有合眼,他根本就睡不着,所有的睡意都被这半夜的鬼戏化解的一无所有。良久,外面起了风,风刮的很紧,使得那鬼唱的戏一阵大一阵小,这呼呼的风声中,也能够清晰听到尼姑的疯笑,还有那怪异的晨钟声。
天明时分,晨钟声没有响起,哭泣声也再没有听到,可这村里面多了一种声音,是孩子们的童谣声:“ 鬼唱戏,《苟家滩》,阴兵归来无处住,借道阳宅求姻缘;晨钟响,曲乱弹,金佛魂飞极乐天,阳宅无主后土怨。”小孩子们的歌谣从村东头唱到村西头,再从村西头唱到村东头,直听得大家后背发凉,村长更是直打哆嗦,那还敢动员大家去拆房呢,因为这慈宁寺的佛都走了,空房子里的后土都怨了,拆与不拆又有什么区别呢?
至此,风林村的晚上不光有秦腔《苟家滩》的唱段,更有那慈宁寺尼姑的疯笑或者恐惧的哭声,风林村的人长时间如此,虽然心有余悸但也习以为常。毕竟,鬼唱戏,你不去听,自然就听不见了,心里面也就安静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