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我写过不少文章，但很少写到母亲。她不是什么大人物，所以没有什么值得彰显的事情，和我在一起生活的时光一个手都能数出来，所以也就觉得没什么好写的。但这次不同，我决定写下来，好给自己提个醒。

　　在我三岁多点的时候，被母亲用几瓶酸奶哄上乌鲁木齐到广元的绿皮火车，和二爹回到老家，后托付给外公外婆，跟着他们一起生活。外公在乡村小学任教，负责我和姐姐以及舅舅家几个孩子的学习，外婆则负责我们的后勤。见母亲一面，只能是过年的时候，但也是短暂相聚，匆忙告别。

　　记忆里，她的样子总是模糊的，这也曾让我闹了笑话。有一年临近春节，我和表哥表妹在山里放牛捡柴，邻居对表哥说你们快回家吧，你大大（姑姑的意思）回来了。我也便屁颠屁颠地跟着表哥表妹回了家。到家后，见到舅舅、舅妈们围着一个陌生女人坐着，表哥表妹率先开了口，喊了句“大大”，轮到我了，见两人都那样喊，我也便跟着喊了句“大大”，一屋人顿时都哈哈大笑起来。我茫然不知所措，也记不清当时母亲是怎样的表情，但现在想来，那时候的母亲心里肯定不是滋味。

　　作为留守儿童，太久未见，父母在我的脑海里，已经模糊到认不出了。但分别的日子还是继续着，小学、初中、高中、大学，直到我结婚后有了孩子，母亲才回来和我们共住了一小阵，孩子满月不久，母亲便又离开，外出务工去了。

　　为人父母，方知父母之艰辛。我也是有了女儿后，才真正理解了母亲。生活向来不如人所愿，太多的困难逼迫着我们这样普通的家庭聚少离多。要不是为了生活，谁又愿意背井离乡，丢下年幼的孩子于不顾呢。

　　认识到这点，我也便和母亲多了些联系，偶尔通通电话，聊个视频，只是由于长期养成的孤僻性格，以及常年未在一起生活的原因，电话里也往往是母亲对我嘘寒问暖，我一一应答罢了。若问到我不愿提及的话题，也便简单几句应付了之。

　　去年大年初六，外婆因病离开，追悼会上，母亲哭得几近昏厥，我知道她有太多不舍，太多愧疚，愧疚自己这些年丢下我们姐弟俩让外婆受累，愧疚自己没能多陪陪外婆。在一家人的晚宴上，我说，“我们对父母的付出远不及对子女的付出，一辈还一辈。”母亲沉默不语。对母亲，我习惯了直言直语，很多时候也便没有顾及到她的情绪，这也让我觉得母亲越来越小气和脆弱。

　　近些年生意上的失败，我算是活得比较苦难的，母亲好意，前阵子帮我找了个乡下有名的算命师傅，测了下生辰八字，说是要避走丧家人户。说来也巧，老婆的亲幺幺前两天去世，亲戚打电话告知，老婆也欲前往。母亲知道后连忙给我打来电话，我说这样的亲戚关系不能不去，母亲一急便说那命还要不要，我顿时就生气了，心想着听信算命先生一句话，就说得那么危言耸听，草草应付几句便挂断了电话。后面母亲又发来和算命先生的聊天截图，我只是简单回了句“没啥，她堂哥们都要回去。”不一会儿母亲就发来了大段失望和委屈的文字，还在气头上的我也便说了“我知道你是对我们好，但我不信什么算命。”惹得母亲以“不会再管我们了”结束了当晚的聊天。

　　第二天，从姐姐口里得知母亲又哭了一场。

　　我们这个家庭，一直是母亲苦苦撑着，父亲常年身体不好，前些年又出过车祸，虽然现在已能正常行走，但也帮她分担不了什么，加之性格古怪脾气大也就没指望他对母亲有所关心了。长期的苦累和情感的缺失，母亲已经脆弱得像一纸薄冰，再有外婆的离世，外公的年老多病，也让她越来越担心和害怕起了以后。如今她对我们后代的关心也被我的不信命忽略掉了，自然满肚子的委屈和难过。

　　我知道的，母亲并不迷信，只是她看我过得不好，想找个法子帮我，可我当时还是和她较真了。现在想想，哪怕我谎称不去，这样她心里也就会少了担心，更不会有后面的不快。

　　很多时候就是这样，明明我们都知道母亲是出于好意，可我们还是自以为是地拒绝，忽略掉了她们的感受。如果我们想着她们的出发点，换个方式，哪怕是必要时撒个谎，也就不至于让她们失落和伤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