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游,绍兴人,南宋文学家,六十年来万首诗。人们都赞赏他的爱国情怀,其实他咏叹佳肴的也有大量佳作。显然是因为行迹所至,他的诗中除了家乡美食,更有吴中和四川的珍馐。“鱼脍槎头美,醅倾粥面混”、“家贫菜粥香”、“愁须酒到脐”,无不体现了他对美食的浓厚兴趣。晚年,陆游回到故乡,主张以素食养生。“发犹半百脸常红”,意味着他依然嗜酒。“齿牢尚可决干肉”,说明他很有口福,吃什么都香,连干肉都嚼得动。终年85岁,在当时无疑是高寿了。
与众多文人雅士一样,陆游一生嗜蟹,写下了几十首持螯诗。自称“有口但可读《离骚》,有手但可持蟹螯”。那么,他究竟喜欢哪里出产的蟹呢?在四川,他这样写道:“山煖已无梅可折,江清独有蟹可持”。附注“蜀中惟嘉州有蟹”。在杭州,又这样写道:“团脐霜蟹四鳃鲈,尊俎芳鲜十载无。寒月征尘身万里,梦魂也复到西湖”。还特意在诗后加了一句“西湖蟹天下第一”。在吴中,却又是另一番兴味。宋代高似孙《蟹略》引《苏州图经》记述,姑苏娄县,即昆山也,有郁吴塘,蟹特肥大。郁州者,孙恩所保之地。郁州,后称蔚州(今昆山周市镇),位于阳澄湖东几公里,盛产蔚州蟹。杜牧有诗句:“越浦黄蚶嫩,吴溪紫蟹肥”,梅圣俞有诗句:“幸与陆机往来熟,每分吴味不嫌猜”。陆游则写下了“细粒新沙来左辅,巨螯斫雪出东吴”。如此赞誉,该是对阳澄湖大闸蟹最早的推广。
民间俗语:“蟹立冬,影无踪”。立冬以后,螃蟹就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了。古人认为:“十二月勿食蟹,伤神”,“季冬行秋令,介虫为妖”。嗜蟹的陆游却根本不管,寒梅怒放时节,仍然持螯,写《食蟹》诗:“东崦夜来梅已动,一樽芳酝竟须携。”太湖渔民捕得斗大的螃蟹,觉得颇不寻常,假如食用了会招致不祥,就把它放生了。陆游听说后,写下了诗句:“蟹束寒蒲大盈尺,鲈穿细柳重兼斤。”在内心仍觉得放走是可惜的。
吃蟹,历来有很多种方式。比如“洗手蟹”,又称“蟹生”,是把螃蟹拆成块以后,拌上酒、盐、梅、姜、橙,腌上一段时间,洗洗手就可以食用了。在这方面陆游可是专家。不仅会吃,还懂得烹饪,不惜下厨亲手操作。他的诗句足以表明:“披锦珍酢经旬熟,斫雪双螯洗手供”。除了蟹生,江浙地区还有一种糟蟹。他在诗中写道:“旧交髯簿久相忘,公子相从独味长,醉死糟丘终不悔,看来端的是无肠。”“无肠公子”是螃蟹的别称。在灯下,他品尝着糟蟹的美味,畅饮着浓香的美酒,哪怕持螯醉死也无怨无悔。
有一首吃蟹诗,写得尤为传神:“传方那鲜烹羊脚,破戒尤惭擘蟹脐。蟹肥暂擘馋涎堕,酒绿初倾老眼明。”刚刚动手擘开肥蟹,就已经馋得口水都流淌下来。持螯把酒,连昏花的老眼也变得明亮了。嗜蟹近乎痴.所以他能有如此生动形象的诗句。
陆游一生命运多舛。宋高宗时,参加礼部考试,由于受秦桧排斥而仕途不畅。宋孝宗即位后,他坚持抗金,又屡遭主和派排斥。宋光宗继位后,升迁为礼部郎中兼实录院检讨官,不久却因“嘲咏风月”罢官,归居故里。“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示儿》一诗,近乎遗嘱。诗人以毕生的心事嘱咐儿子,家国情怀深沉而又真挚。即便是吃螃蟹,他的诗句中也显现独特的人生态度:“家庖仍禁劈团脐”、“莫笑坚顽推不倒”、“未尝脍喁噞,况敢烹郭索”,跟鲁迅先生所说“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是勇士”,有异曲同工之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