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气温又升上来 ,就是太阳升上来。一切的旧景、树条子、还没有发芽的迹象,就睡着,过着冬天的时光。无声地敲打着,看看季节成熟不成熟,这在时间的概念上就是一个漫长的等待。春天在遥远的边岸被冻着,如凝固的舐浪,日子很日子地流淌,看不见波纹,衣裳很像是衣裳,人也很像是人,像是些在冬天里的固守,但没人在固守,裹着冬天的思想还不如些小鸟在溜达。手是插在裤袋里,像是暖和,就转悠,走,不害冷的样子,像是官府的人。二狗子在寻思着不冬天的事情。不是季节的事情。冬天,就是给伙计们拉几车子煤。他的鞋里裹着脚,脚是一种不怎么卫生处理的脚,发木,脚上的肉是不多也不少,被很坎坷的路给咯垫的也就是叫一双脚,趾甲有些长,歪,也被一双袜子给裹着,袜子下面,脚露出一个圆,像是被冻了的太阳。二狗子不知道他的脚是冷还是不冷,他不急不慢地走溜达,就把一种皮做的鞋给走扁了,像两只风干了的船。但二狗子不笑,五官还是人的五官,也不太胖,没人看他袜子底的时候就觉的他这个名字不是他的,他应该叫三羊、小五什么的,就是一只挺“严肃”的羊。很有一种样子。他是在慢慢地睁着眼考虑事情,他这时候的睁眼是看不到眼前的什么的,像是个“茫然哥”但绝不是茫然。是二狗子的肉和他生命体的分离,二狗子是要经常寻思“大事”,比如李二狗是要经常敲打一下的,脸上要铁青,还要让他赚点便宜。二狗子就像个“使命”一样,嘴唇也不张开,眼睛也不大,就经常睁着,像是失神。
二狗子经常地失神,像是一个年代,二狗子站在年代里也就不想年代是个什么样,但年代就看了二狗子是个什么样,二狗子就像这年代里的好二狗子,或者说是像年代考及格了的二狗子,可能二狗子就是个年代。二狗子被年龄经历的风火给烧就了这模样,是块风钢,也是块马口铁,又是块木头,又像是“西瓜掉进油篓里---滑蛋一个”。但二狗子叫人看不出“滑”来,看不出滑,大家就说这是好二狗子,是不大说话的二狗子,或者说,还像个二狗子样,大伙就觉的这年头的某个地上就应该有个叫二狗子的,二狗子或许会寻思出什么事来,大伙就愿意看到二狗子失神,伙计们在冬天都抄和着手走路,二狗子就摷合着手走溜达,失神。三毛子要流着鼻涕干活,裹着不怎么暖和的油棉袄,嘴里哈着热气,像个跑堂的,三毛子了就愿意看二狗子走溜达、失神。他认为二狗子失神的时候就是有灵魂了,二狗子有灵魂的时候就是三毛子有灵魂了。三毛子凭多年的感觉确实是这样。二狗子有时候就确实有“灵魂”。似乎有个三仙祖在保佑他呐。三狗子就挺木,低个头匆匆或慢慢地走,也不看二狗子是否存在,失没失神。像三狗子这样的木头挺多的。特别是现在,胖的、瘦的、带个破线帽的,怎么世界产生了这么些三狗子。连冬天也变的不像冬天了。
风,还是把二狗子冬天的头发绺子小辫一样吹得朝东,又朝西。风是呼呼地刮着树条子,太阳在很凉的蓝锅里嫩嫩地冷,二狗子冻得红红的薄耳片像两片紧缩的息肉,也没有感觉。二狗子的食物在肚子里,看不见,外面还裹着衣服,看不见那肚子里是什么,但肠子是在肚皮里面的,大概就像人体解剖图里那样地上下蠕动,反正那青青短短的青春式的衣服里是裹着肉的,里边是二狗子质的肉。二狗子的肉是有一种二狗子式的气味,就是汗的,麻木的,大肉的,大汗毛孔的,臭澡堂的人味的。被这么青春的小短袄给裹着,也就还显得爽索了点。
二狗子想:现在全国的二狗子大概都这个模样,人靠衣裳马靠鞍,这小社会的人很眼贱呢,不老实呢。二狗子想起新闻里,几个骗子买了辆破军车在一个废弃的军营里假装军人,还跑早操什么的就想笑。但二狗子只偷偷笑了一下就不笑了,二狗子想这些蠢货怎么就“露出破腚”了呢?不管怎样,冬天的太阳此刻就晒了二狗子,二狗子就可以走走了,虽然冬天的早太阳可以养生,没有太阳的时候二狗子也这样走。二狗子的日子就是坐坐,走走,然后就寻思点事,春风秋风就吹着很木的二狗子,二狗子是没有季节的。太阳照在二狗子头上就晒不进去了,阳光也不反射,阳光晒了二狗子以后就不知哪里去了。
冬天在二狗子周围,像不是二狗子的,二狗子也不看,二狗子连三狗子也不看,二狗子也不知道怎么他就站在地上。二狗子的肉裹着行头就不冷,他的脚下有地托着他就不做声,也不和太阳说话,也没有季节,就是:起来,走来走去,太阳转了,但很慢,它就照了二狗子,粘在二狗子的衣服上,就是一层冬季.天热了的时候二狗子就把棉衣脱了,阳光也就掉了,二狗子也就忘了那个冬天是个什么样子。二狗子没看冬天是个什么样子,只是头发在冬天被掀起一一的小绺子,被掀到这边,又掀到那边。这头发也好像不是二狗子的,头发就是二狗子他娘给制作的盖头皮的东西,他娘说她的二狗子不能是个和尚头。
二狗子的娘是疼二狗子的,二狗子是娘生的二狗子,二狗子不知自己的生命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二狗子长得刚刚大的时候就很和善,像是太阳生的孩子,但二狗子从不想自己是谁生的孩子,二狗子连人的事也不想,人就是干活的,会吃饭,吃完了饭就再干活,一天天、一年年地干,过年的时候喝大酒,抽着烟,穿上双比较好的皮鞋,走走,歇几天,见了面就说:过年好,然后赌两把,嘴里叼颗烟,打两把扑克,咧嘴笑笑,哈哈两声,二狗子的人是活着眼睛,不算高,手插在裤兜里,鼻子里喘着呼吸,是一些不怎么干净的空气,二狗子没闻到什么味,反正有东西可以呼吸就行,天气和人气都比较暖和的时候,二狗子嘴唇张一张,就是感觉到了暖和,在冬天里,树是树,二狗子是二狗子,冬天看看二狗子,二狗子怎么还是那个二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