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剧《灵与肉》剧照
上世纪80年代,作家张贤亮凭借其小说《灵与肉》荣获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1982年,由谢晋导演改编拍摄而成的电影《牧马人》公映,观众高达1.3亿人次,电影演员朱时茂、丛珊从此家喻户晓。彼一时代过去,而小说《灵与肉》的影响并没有随同远去,这部接地气、沾泥土、带露水的小说在时隔30年后被再度赋予新的生命,改编自同名小说的42集电视剧《灵与肉》于6月17日在央视八套晚间黄金档播出,该剧讲述了新中国一代知识分子在艰难岁月中坚守理想信念,用文化将废墟变成奇观、用艺术使百姓境界提升、用知识的力量改变命运的故事,从一个侧面反映出宁夏60年的沧桑巨变和辉煌成就。近日,该剧总编剧杨真鉴接受本报记者独家专访。
记 者:是什么样的契机使您接手将张贤亮短篇小说《灵与肉》改编成电视剧剧本的?
杨真鉴:2014年夏天,我和宁夏回族自治区文联主席、宁夏电影集团总监杨洪涛一起去镇北堡西部影视城拜访了张贤亮先生,当时我们提出很想把《灵与肉》这一颇具影响力的文学作品改编为电视剧,张贤亮听闻很高兴。我们聊了很长时间,其中就聊到为什么那么多人背井离乡要去国外生活发展?张贤亮的回答使我很受触动。他说,人终其一生要找到属于自己的安心福地,像我就一直住在影视城这方沙窝子里。一个人只有找到安心福地,其精神世界才能够富足,否则只是欲望和物质、成功与追逐,这对国家的发展不利。在原着小说《灵与肉》中,男主人公许灵均放弃了和父亲一同去美国并继承家产的绝佳机会而选择留在宁夏,宁夏就是许灵均的安心福地,他只有回到这里,在妻子秀芝和女儿的陪伴下,才能找到他精神的存在。
交谈过后,张贤亮笑语愿意用1块钱授权小说《灵与肉》电视剧改编权给宁夏电影集团,1块钱就是个说法。张贤亮表示,我们还是要讲讲信仰,聚焦精神领域,谈谈灵与肉的关系,他希望改编拍摄后的电视剧能紧紧围绕这一主旨。同时他也表示了对小说改编成电视剧剧本的些许担心:“小说《灵与肉》并不长,拍成90分钟的电影还好说,拍成长篇电视剧,小说内容不一定能撑起这么大的篇幅。”
记 者:在影视文学改编过程中,您是如何撑起长篇电视剧的篇幅并兼顾改编内容与小说主题相统一的?
杨真鉴:短篇小说本身撑起一部42集的电视剧篇幅还是不够的。我创作的时候秉持了一个基本的创作方法——把张贤亮的一生和许灵均这一角色融合在一起。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因为宁夏这个地方目前为止只有670多万人,而在这670多万人中有相当多的一批人是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从全国各地或下放或支援边疆过来的,外地人占比非常大。张贤亮本人是江苏人,他也是这么过来的。可以说,张贤亮是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以来大量优秀知识分子由于种种原因来到西北,并与这块土地相生相伴的典型。就时间线索而言,电视剧的叙事时间较小说的叙事时间往后延长了若干年,小说写到上世纪80年代,而电视剧写到了上世纪90年代镇北堡西部影视城建立起来,剧中从这个地方走出去的白玉成为一名导演并获国际大奖,隐含了《红高粱》《黄河谣》等在此地拍摄的一大批名扬全球的中国电影。就人物设置而言,我在保留了许灵均、郭谝子、妻子李秀芝、女儿许清等角色之外,还增加了大量原创角色,如谢狗来、孙见利、姜文明、梁大嗓等等。而我在设计这些原创角色时,会有意寻找许灵均身上缺少的东西:例如许灵均作为知识分子,他缺少肌肉力量,于是我们设计了惯于武力解决问题的谢狗来;许灵均心地柔软不工于计算,于是我们设计了善于钻营的孙见利;许灵均理智独立,于是我们设计了有些许迂腐、情绪化的姜文明。心理学专家认为,每个人身上都有“显性”人格与“隐性”人格,例如一个活泼的人可能潜藏着抑郁的一面。最后观众会发现许灵均、谢狗来、孙见利、姜文明这几个人成为一个命运共同体,是因为我们在设计的本初就是将一个人身上的隐性人格做了显性化处理。
记 者:小说中许灵均在苦熬着一份难忍的孤独时,马给了他在同类中寻求不到的友善与关怀。但是众所周知,在影视作品中小孩儿和动物是最难拍的,该剧是如何表现人和动物之间关系的?
杨真鉴:在电视剧中,前20集左右,许灵均一半以上的工作身份都是牧马人,改革开放后许灵均就不再放马了,剧中当许灵均离开七队的时候,主题歌响起,他与众人告别,其中有一个镜头就是他和马脸蹭着脸,不禁潸然泪下。但是和原着小说,和电影《牧马人》不同的是,由于电视剧中加入了谢狗来、孙见利、姜文明、梁大嗓等人,事实上他们的出现也在一定程度上消解了许灵均的孤独,马的陪伴任务就有一部分交给这些人去分担了,但是我们并没有忘记马,我们去甘肃山丹军马场,拍摄出了万马奔腾的宏大场面,这些马匹都不是特效做的,而是真实的马。七队是畜牧队,马则是基础元素,七队中马棚马圈是重要场景,我们调集了大量马匹进入村子,把马自然融入到了每个人的生活之中。
记 者:剧中的反动力主要集中于老白干身上,他的悲剧性在于什么?
杨真鉴:剧中除了朱殷怀原来是国民党特务外,没有绝对意义上的坏人,包括反面角色老白干。他紧跟政策,但往往政策跟得过了头,他本身并不是坏人,他只是这个特殊时代的牺牲品。运动来了他会激动、兴奋,继而偏激地去执行,他的做法不是想挣钱、要整人,而是一种思想状态的冲突。老白干以一己之力成为七队的反一号,一个角色能够撑起整个反派一定要很生动才行。李心敏饰演的老白干做到了,他在整部剧中以正面的立场与形态搞出了形色各异的多种冲突,但是他自己却浑然不知,他最大的悲剧性正在于他对自己悲剧命运的不自知。
记 者:许多观众从电视剧《灵与肉》中感受到了“温暖”。重新审视今天的年代剧创作,如何才能引发当代人的共鸣,让生命之光照亮彼此?
杨真鉴:任何一个国家,无论这段历史有多么惨痛,或者有多么骄傲,一定要在历史的回顾中寻找未来之路。我们不要一说到历史就用批判的眼光。在我看来,历史是一个测试系统——生活在一个富足的环境中,你能否抵住物质的诱惑活出精彩来;生活在一个艰苦的环境中,你能否用生命的正能量把人性光辉的答案镌刻在历史的巨石上。探究测试系统本身的来由、原因并没有太多意义,重要的是每一个被测试的人在灵与肉的挣扎过程中给出了怎样的人生答案,这才是艺术家需要去刻画、探讨与追寻的。该剧没有一个地方在向历史诉苦,而是看到了一个个质朴百姓的人性光辉:狗来和见利用打棺材的钱为许灵均凑结婚钱;郭谝子在许灵均与秀芝危难之际挺身为二人偷办结婚证担保;梁大嗓和姜文明一辈子没有孩子却用最平实的爱守护彼此……这些人身上散发出的温暖光芒,恰恰是中华民族生生不息的坚强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