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红暖春色,一叶冷千秋。
走过半生的骚客更喜欢点写西风秋水,只因那里面浸容了太多的百感沧桑,万般感喟。是啊,只有走过的人,才知道什么是抚景生情,睹物思人。
沧海在后,桑田在前。
谁不会在一片嫩黄了,再油绿了,却又最终枯黄的悠悠飘落的树叶前心生悲怆呢?
一片叶落下了,是自然法则;一颗心沉下了,是忧心过往。
我们在飒飒西风里,吟咏感秋叹时千古的诗篇时,谁会想到了一个走过太多太多变迁的诗客书尽的不是秋水悲凉,而是春色万般。
你赏得“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凄美时,会解得“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的情怀吗?
如果会,很庆幸,他千年后又多了一个知己。我写过夏雨,颂过秋凉,留足冬雪,却未写过春色。
春色太过美了,美得平和,而不是惊艳;美得昂然,而不是傲然。我想突兀的落笔会弄巧成拙,让人贻笑大方。而他不同,他的诗篇浸润了春雨,浸染了千般红。
这里本是六代豪华之地,他却舍弃那一切豪华,归隐清净的半山园。
一夜春雨无声,打湿了千束万棵。
暖暖的晨曦还未除却漫天的湿气时,他已经推开了纸窗。是啊,我们应该感谢那场夜雨,应该感谢千年前的一推,一切的春色都诗意盎然了。
雨打江南树,一夜花开无数。
偌大的江南春色就这样涌入窗内,挤满了陋室。面对无尽春色,很多人会惊喜若狂,而他不是,平和在心,悠然落笔。就在那一刻,千古春景就留到了现在。不要厚非我牵强附会,如果不是一个归心佛法禅宗的人,怎会书尽春色,而没有半点粉黛?
曾经,他是一代宰府,胸怀天下。也曾豪情万丈,也曾满志踌躇。怎奈,帝王摇摆,群臣固守。一人之力稳不住帝王天下,治不了百年痼疾。
一路走来,回头时,他才发现,好友离走,奸佞构陷,百官激愤,农户忿怨。别人没有经历过的沉浮,他经历过了。他为官的一生足以写就一部宦海沉浮的古装大戏,无需铺陈虚构。
他选择了离开,走得很坚决。
他的宏愿并未在历史的长河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过来,也许与他政见殊途的司马君实临终时说的一句话,对他的评价算是中肯。
介甫不是一个坏人。
不是一个坏人,出自一个极力反对变法的人之口,不用我们去深入探究它的意思,就知道他一生的为人了。
好在,他丢却一个政客,回归了田园,这是一个知天命诗客的选择。
在浓郁的绿荫下,在落红撩起一池涟漪的时候,他做了一个轻装简行的归来路人。
虽然暮春将至,东风已残,但只要他归来了,就是春风还在。
他不归来,“瘦削雅素,一洗五代旧习”怎么会来?他不归来,谁又知道何为“王荆公体”?他不归来,谁还我千古大家?
一杯清酒在手,一卷诗篇在前,吟一句“把酒祝东风,且莫恁,匆匆去”,谁不会说春风在耳边,春景在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