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天气逐渐暖和,暑气隐隐待作。舒展在家中的阳台,阳光不多不少,透过窗子,光影映照在书页上。合上张晓风的《品国学》,我静静地起身,要为母亲准备晚饭了。
时间像一条静躺的河,流去了岁月。想想,女儿今年也都快大学毕业。来不及多做感想,跟着时间的步子,遵从生活的步调,走到了现在。其间打乱过多少节奏,也都无法细想了。
张晓风在散文集《品国学》里放慢了脚步,用诗意的眼光解读人生。一豆,一玉,一席,一梧桐……都成为了她感悟生活的引子。在诗意里与自己和解,在诗意外继续与陡峭起伏的人生对抗。我们或许都曾是坚硬的岩石,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都被岁月磨砺成了温和的沙子。
摆上一把小凳,把塑料袋里的翠绿豆角倾囊倒出,将它去头去尾,扯去多余的丝韧,有青豆从豆荚里蹦出。那年那个瘦瘦小小的女孩站在街头,是那种欢欢喜喜的心情,又将手中的青豆赠与了谁。好天好日,好风好鸟,女孩痴想着跟眼前人一定有段长久的好因缘。一只小小的钵子,一堆小小的豆子,街头的人潮来了又去,怎知今日的一个凝视,不是明日的一个天涯?
用刀刮去鲫鱼上的鱼鳞,去鱼鳃,剁鱼尾,再在鱼腹上划下刀痕。女儿出生,摇篮车吱吱呀呀,小婴儿眨巴着水灵的眼睛。可这是个坏家伙,夜晚不睡觉的坏家伙,摇篮车得转不停。深夜十一点的奶嘴,凌晨两点的尿布。后来谁与谁打趣着一晚起夜不下十次的创纪录,含辛茹苦。如今摇篮车早已装不下亭亭玉立的女儿,屋子里鲜有哭闹,谁又会记忆起那些年,那些不朽的失眠。
鸡蛋用筷子搅拌,火焰腾起来,蛋花在滚烫的水里咕噜,肉末分散浮沉。多少人来了又走,我们的心情几经绝谷与沉浮。父亲递给了我玩具针筒,多少年后,我端着针筒盘,站在医院的走廊目睹了多少掩泣与落幕。记忆里的父亲温和又持重,他在走廊的尽头,朝我挥了挥手,阳光永远落在了他敦厚的脸上。
打开电视,摆上小桌,把清炒扁豆,红烧鲫鱼,青菜蛋汤端上桌。推开窗子,让风散进来。太阳已经落下了一大半,有数只鸟在对面的屋顶盘旋,何处是它们可以栖止的梧桐呢?“它必定存在着,我想——虽然我至今还没有寻到它,但每当我的眼睛在窗外重重叠叠的峦嶂里搜索的时候,我就十分确切地相信,它必定隐藏在某个山间。在孤单的岁月中,在渴切的等待中,聆听着泉水的弦柱。”
母亲絮叨着催促我去医院上班,别迟到。这些年来一直如此,她戴上老花镜,收拾着桌上的碗筷残羹,水声潺潺,是现在这间房子里最珍贵的声响。
我回头,目光落在了梳妆台上女儿笑容明媚的艺术照上。轻轻关上了门,生怕惊动了这岁月。